招生一大騙 利益一長串 一位高校老師眼中的自考亂象
黑心者分享盛宴的后果,是葬送大批孩子的未來
“教學設備先進、一類大學教師授課、職業(yè)技能與學歷教育完美結合、重視培養(yǎng)學生的實際工作能力和專業(yè)技能,入學即簽訂就業(yè)協(xié)議。”這是武漢一所近年剛剛晉升為一本院校的自考助學班的招生廣告。
這個所謂“教學設備先進”的自考助學班,其實就是棲身于一個社會化學生公寓內辦公的私人辦學機構。因為貼有“名校”標簽、號稱與統(tǒng)招全日制學生享有完全一樣的教學資源,這個機構每年招生規(guī)?蛇_數(shù)千人,以至于每年開學時都需要在學校周邊小區(qū)里租用民宅作為“學生公寓”。
這并不是個別現(xiàn)象。名校周邊的很多學生公寓里,可能都棲身有一個或數(shù)個這樣傍名校的機構,筆者行走在武漢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掛有“某某大學自考助學班”的牌匾。這些機構以頑強的生命力游走于政策的空隙,“騙招”了大量高考落榜生,由此產生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自考的前世今生
據(jù)國務院1988年發(fā)布的《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暫行條例》規(guī)定,自考是對自學者進行的以學歷考試為主的高等教育國家考試,是個人自學、社會助學和國家考試相結合的高等教育形式,是我國社會主義高等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改革開放之初,大學生毛入學率很低,全國平均只有1.4%,不少省區(qū)市還低于1%。擴大招生,又受到校舍等教學資源的掣肘。于是,自學考試被當做統(tǒng)一高考之外,另一條獲得大學文憑的渠道。自學考試于1981年開始試點,1983年全面推廣,直至發(fā)展到被稱為中國的“第一考”。據(jù)武漢大學原校長劉道玉先生《徹底整頓高等教育十意見書》提供的數(shù)據(jù),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累計有4800萬人參加自學考試,850萬人獲得大專以上的文憑。
但是,在1998年前后,自學考試滋生出一個“怪胎”:“全日制自考助學班”。關于為什么要允許自考助學班的存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當時盡管高校擴招,但仍有不少學生由于種種原因達不到高校錄取分數(shù)線或達到自費線而交不起昂貴的贊助費,從而失去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于是,教育部出臺了一項規(guī)定,即允許少數(shù)優(yōu)秀的高等院校將一部分低于高校錄取分數(shù)線的學生招到學校來,按照正規(guī)本科生一樣進行培養(yǎng),學生通過4年學習,如果各科考試及格,同樣發(fā)給其本科文憑。
而現(xiàn)實情況是,并非只有“優(yōu)秀”的高等院校在辦自考助學班。在中部某省,幾乎所有的本科層次的高校都在辦自考助學班,或者曾經辦過自考助學班,甚至一部分專科和高職院校也在辦。鑒于自考助學班的靈活性和高收益,各高校一度將其作為重要的辦學形式之一,出現(xiàn)高校“不務正業(yè)”的現(xiàn)象。
針對自考助學班滋生的種種問題,教育主管部門曾經試圖進行規(guī)范,比如重點高校不允許舉辦助學班、全面清理民辦助學機構等。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主管部門的所有規(guī)范在執(zhí)行中都可以找到突破的方式。
異化的自考
作為曾經的“中國第一考”,近年來,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全國每年的報名人數(shù)在900萬左右,其中湖北就有近20萬人。這也凸顯了湖北“科教大省”的地位。但是,自學考試在湖北,其問題也更有代表性。
或明或暗的“文憑交易”是自學考試中久已存在的痼疾。每到自考報名前后,各類征集考試“槍手”、或者“槍手”請纓的廣告就會遍布各高校、自考報名點和網(wǎng)絡。在網(wǎng)絡上,你可以很輕松地搜索到類似于自考“槍手經紀公司”的信息,只要付錢,他們可以把從報名、考試、畢業(yè)論文、畢業(yè)答辯到畢業(yè)信息更改等一切工作幫你“搞定”。
“槍手”現(xiàn)象還只是自考文憑交易中最輕的一種。在許多以“助學班”為名的辦學場所,甚至一些主考學校,都存在過直接花錢買賣文憑的交易。至于文憑究竟是如何取得的,那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自考助學班屬于自考異化之最。出于回應社會對自考助學班違規(guī)現(xiàn)象的關注,湖北省教育主管部門曾經多次清理各類助學機構,也吊銷了一些違規(guī)機構的辦學許可證。但是,與違規(guī)辦學者數(shù)量的增長相比,主管部門的清理工作顯得成效甚微。筆者在武漢某著名大學旁邊的公寓里,就發(fā)現(xiàn)了不下10家所謂的學校。這些“學校”多數(shù)僅租有三五間公寓,裝修成辦公室和教室,于是就成了掛著此大學頭銜的“助學班”,明目張膽地招收來自全國的高考落榜生。而這些“學校”,多數(shù)屬于非法辦學,連基本的辦學許可證都沒有。有的則是一些培訓機構在有意進行著“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他們將騙招來的學生安排進公寓,每周在這樣的“教室”隨便上幾次課,剩余時間全部“放鴨子”——學生自由活動,美其名曰“大學生要學會自立”。這些孩子“自立”的結果就是在網(wǎng)吧里或者網(wǎng)絡中消磨時光。
為什么這樣一個作坊式的場所就能夠欺騙得了那么多的考生和家長呢?這是一個特別值得關注的問題。
每年的五六月間,各高校的角角落落都會被各類招聘“招生代理”的廣告所覆蓋。在以社會實踐為名、許以厚利的誘惑之下,許多高校在校生都會被籠絡進這樣的一個圈子,他們有的回到生源地去鼓吹辦學機構“靈活的方式”、“優(yōu)質的資源”、“就業(yè)的保證”,有的在獲得有關語言技巧的一些培訓后被安排在指定場所接聽電話。他們會告訴學生這是一條獲取文憑甚至是名校文憑的絕佳方式。“文憑沒有差別,還要多蓋一個教育廳的公章”,這是他們回答文憑問題的標準答案。“與名校學生一起住宿、一起上課,一樣的老師授課”,而且“保證獲得文憑”,這是吸引家長的格式語言。如果有學生或家長親自前來,他們就會帶領來訪者在高校里面轉一圈,讓人相信那里就是學生將來學習和生活的地方。
“總之,是要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把學生騙進助學班。”一名連續(xù)兩年充當過某校自考助學班招生代理的同學如是說。
變通有術
近些年,湖北省自考助學班違規(guī)招生引發(fā)過多起準群體性事件。2006~2007年,許多利用名校招牌招生的辦學機構,在裝模作樣把學生安排進軍訓基地后,負責人就把收來的天價學費席卷而逃,留下一群茫然無措的學生欲哭無淚。
2008年,湖北某高校助學班根據(jù)以往的經驗,發(fā)出了6000多份“錄取通知書”,本來認為理想的報名人數(shù)在2000人左右。但也許該校忽悠有術,當年竟然有近3000名學生前來報到,導致連住宿都無法安排。最后數(shù)百學生露宿街頭,成為轟動一時的事件。
針對陸續(xù)暴露的種種問題,教育主管部門出臺了許多政策試圖進行規(guī)范。但這些政策出臺后,一方面監(jiān)管和執(zhí)行不力,另一方面部分官員、主考學校相關人員本身在辦學過程中有著各種利益糾葛,這些政策很容易被突破。
由于不敢跟政策公然對抗,在今年的“招生簡章”中,各辦學機構都開始進行名目上的更換。各種所謂的“就業(yè)班”、“雙證班”、“實驗班”層出不窮。針對一些不允許辦高中升本科的主考高校,辦學機構采取了更加靈活的“套讀”方案。也就是在學生并不知情的情況下,先學習國家開放大學?频恼n程,幫助學生先獲得一個他們并不知曉的國家開放大學?莆膽{,然后再安排本科課程。總之是要讓學生獲得一種“就讀名校”的虛假印象。
利益鏈條一長串
細細探訪,筆者發(fā)現(xiàn),自考助學班其實構建起了一個很長的利益鏈條。
在自考助學班的招生簡章上,一般專業(yè)的學費都在6000元左右。只要能忽悠三五十個學生,把他們誑到一個比如學生公寓之類的“辦學”場所,平時裝模作樣地請研究生上幾次課,辦學者可輕松得到幾十萬元。
事實上,這些學生中,有相當一部分另外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父母明知他們高考后成績不理想,但出于種種原因,他們更愿意相信花高價錢可以有書讀。這時候,各類招生騙子就宣稱可以幫他們讀名校,代價是數(shù)萬到數(shù)十萬元不等的酬勞。在不少家長支付了如此高昂的費用之后,孩子們卻被安排進這樣的“名校”就讀,白白消磨4年光陰。
大批違規(guī)辦學機構并不僅僅是在“刀尖上跳舞”,其背后,往往有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高校內部的實權人物在幫忙。當然,利益也是少不了的。
享有這一利益的,還有大量的招生代理。筆者與某個211高校自考助學班聯(lián)系時,有意問了一下代理費的問題,得到的答復是:每介紹1個學生代理費1000元起步,最高2500元。同時他解釋道:我這邊可以保證代理費結算沒有問題,學校也是最好的,價格不一定最好,但很實在。別人的價碼也許可以開到3000元、4000元,但未必結得了。
正因為代理費可觀,許多職業(yè)掮客也因此十分活躍。一個職業(yè)掮客每年獲得的介紹費通常會在十多萬元以上,這還不包括他們從家長那里騙來的其他費用。他們分享盛宴的后果,是葬送大批孩子的未來。(湖北高校教師 高三) (本文來源:中國青年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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